云舒和掌柜的忙活到天黑才停下歇息，期间还有百姓帮着收敛遗体，战士的遗体被摞起半人高，独留一条能过人的小道，等到天明，那些不能归乡的遗体只能就地火化。
掌柜的来到城墙根下，靠着墙壁缓缓坐下，他经历过的战斗不下百场，比这残酷十倍的场面都未曾皱过眉头，只是今天看见同袍战死沙场，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比喝下一坛劣酒还要难受，可能是人上了年纪，感触也就比年轻的时候还要深。
云舒来到掌柜的身旁坐了下来，可惜这世界没有烟，不然他一定会为掌柜的点上一支。
掌柜的轻声说道：“这只是城内的，城外还有一大片呢。”
他神情稍显落寞，尽管只是坐着，但云舒觉得他的背更驼了。
云舒说道：“明天援军就会赶到吧？”
掌柜的肯定说道：“会，肯定会，江陵可有五十万大军呢。”
掌柜的仿佛能预见，数十万大军滚滚而来，震天战鼓擂动，延陵城与边城将会重新插上姜国的旗帜。
火光将整个城头照亮，还能行动的将士升起炉灶，留守在城中的百姓或多或少送过来一些面食，在百姓眼里，这些将士还是孩子，有着相当一部分战士都还未满二十。
“掌柜的，吃点东西。”
云舒将一碗热气腾腾的清汤面递到他面前，掌柜的摇摇头，他没胃口，如果是酒的话，兴许能喝点。
云舒也没多少胃口，扒拉两口就吃不下了。
夜深，听着身旁战士的闷哼声，云舒进入梦乡。
掌柜的则是望着边城方向，久久不能睡去。
“兄弟坚持住，你还没娶婆娘，可别睡着了。”
“兄弟，哥哥答应过你，带你去春风楼喝酒的，这次酒钱我来掏。”
“别死啊！军医！军医！”
清晨，云舒被一阵喧闹吵醒，掌柜的不见踪影。
身旁一位中年汉子正歇斯底里的吼着，不断摇晃着一名年轻的战士，云舒已经感受到那名战士没了气息。
“军医！死哪去了！快滚过来！”
“我可怎么向你爹娘交代啊，当初可是我把你带进军营的，你醒醒啊！”
汉子无助咆哮，绝望又痛苦。
云舒偏过头，不忍心看这样的场面。
重重叹气，起身去寻找掌柜的。
他往城外走去，他知道，掌柜的是一定去城外了。
城外，一片狼藉，损坏的战车残骸，丢落的战旗，死去的战士，其中更多的则是姜国的战士。
这些都不够吸引人，最让云舒挪不开眼睛的，是战场中那一条横穿整座战场的沟壑。
如同天际线一般，将整个战场分割。
在那沟壑中，云舒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力量，和自己的体内的气一般无二，不同的是，这股力量，更为凌厉锋芒。
“这应该就是那名绝世剑客战斩出来的吧。”
说到那名绝世剑客，云舒心中一阵悸动，这是何等的力量，才能斩出这样的斩天一剑，他能想象，当时玄甲浮屠在面对这一剑时的绝望。
但可惜的是，即是有这样一名绝世剑客在，延陵还是失守了，玄甲浮屠依旧是攻入了城池，一个人终究还是无法逆转整个战场的格局。
云舒想那沟壑前进，越近越能够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就好像那不是沟壑，是天地意志的存在，整个天地向他压来，他面对的不是剑客的一剑，而是天地意志。
终于，云舒来到沟壑之前，体内的气抑制不住的沸腾，竟然是在主动抗衡，仿佛遇见远古凶兽一样，颤抖，不安。
沟壑很深，至少有着数十丈高度，云舒能看见残破的玄甲，被撕裂成碎片，剑气紊乱，绞杀着空气中的一切，连同云舒的皮肤传来一阵刺痛。
云舒被深深震撼到了，这等力量应该可以和不老村的村民所抗衡了吧，老牛叔家的那头黄牛能驮起一座小山，那这名剑客能一剑将山削平，不费吹灰之力。
“牡丹。”
一声低语，声音中满是沧桑。
云舒身旁不知何时多出一位衣不蔽体的身影，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一样，他缓缓向着沟壑内走去，在踏出一步就要掉入其中。
云舒提醒道：“小心。”
这人没听见云舒的话，嘴里再次念叨着：“牡丹。”
随后纵身一跃，跳入进沟壑中。
云舒一惊，这人疯了吧。
但这人跳入进沟壑内，非但没有摔伤，反而是如履平地，向着某个方向去的时候，他愣住了。
这不是一个普通人，至少十丈高度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数字。
朝着他所去的方向看去，云舒这才发现，在沟壑插着一把剑，这剑锈迹斑斑，快要断掉一样。
“这是？那名绝世剑客的佩剑！”
那人向着剑走去，每踏出一步，那把剑就颤抖一下，牵动着周围的气机，磅礴的剑气在周围弥漫，搅动风云。
“这人不会是像去拔出那柄剑吧。”
云舒赶忙也是跳入进沟壑内，这人简直就是在找死，这等剑气就算是他接触到，也会被绞杀成渣，不留半点痕迹。
“喂！别去，危险。”
那人没有理会云舒，不断的接近着，周围的剑气更加浓郁，甚至锈剑都在颤抖嘶鸣。
猛地，那柄锈剑拔地而起，惊天的剑气直插云霄，连同天空中的云彩都被抹去。
一声惊雷响起，整个战场都为止一震，锈剑划出一道轨迹，清冷剑光照耀下，战场上的煞气瞬间消散。
战场上卷起一阵大风，只为锈剑附和，这风让云舒的衣衫猎猎作响。
他呆呆的看着那人伸出一支手掌，锈剑飞入他手，欢呼雀跃。
云舒猛然惊醒，这人是那麻衣剑客，那名四剑让玄甲浮屠退去三十里不敢向前的绝世剑仙。
剑客握住了他的佩剑，负剑向东，面向边城方向。
嘴里喃喃说道：“牡丹，牡丹，这一剑之后，世间在无锈剑，也在无我。”
说完，轻轻举剑，战场上所有的刀兵缓缓升起，只对准一个方向，边城，玄甲浮屠所在方向。
剑客御剑而去，携带所有刀兵，飞向边城。
世间有剑仙，御剑三万里，光寒十九州。
风平，云聚，战场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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