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晚间睡着后，宴清黎做了梦。
梦中祖母抱着她，说着大夫人的事情。
许是觉得她年岁尚小，听不懂记不住，也许是因为祖母将事情藏在心中太久，实在难受。
她说了许久，说完后眼角有泪。
软软圆圆、跟个面团子式的小宴清黎，双眸懵懂，伸出胖胖的手指帮她擦泪，奶声奶气地安慰，“祖母哭吧，我帮你挡住，不让别人看。”
她不太明白祖母话语中的意思，但是能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难过。
祖母难过，她也不开心。
宴老夫人注意到她瘪起的嘴巴，脸颊鼓鼓的，煞是可爱。
她忍不住弯眸，捏捏她的小鼻子，“黎黎，你说祖母做的对吗？”
小宴清黎没有任何犹豫点头，“祖母做的都对，谁说祖母不对，我去教训他！”
“呦，咱们黎黎这般厉害？”宴老夫人抹去眼角残余的狼狈，眼睛眨几下，敛去所有愧疚和犹豫，将小宴清黎往自己怀中收了几分，玩笑着问：“你打算怎么教训啊？”
小宴清黎举起小拳头，眼中亮晶晶的，“世安哥哥说，有人欺负我就去告诉他，他帮我教训回去。”
宴老夫人面上露出惊讶之色，“世安？你见到他了？”
小宴清黎开心点头，两腿欢快地荡来荡去，“世安哥哥吃得可多了，我带去的糕点不够他吃，他说还要……唔！”
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赶紧伸手捂住嘴巴，眼珠子机灵地转来转去。
宴老夫人捏捏她的小鼻子，假装自己刚知道，“原来你说带出去喂猫的糕点，都给他了呀。”
小宴清黎小幅度点头，糯糯认错，“祖母对不起，骗了你。”
“无妨，你下次出去让阿诺嬷嬷多准备些，小男孩子正在长身体，吃得多，才能长得高。”
小宴清黎放下手，“那我多吃些也能长得很高吗，像祖母这般高，不对，要比祖母再高一点。”
宴老夫人抚着她的头顶，言语格外慈祥温柔，“当然可以。不过黎黎呀，你知道你世安哥哥住在哪里吗？”
“不知道，世安哥哥只会在饿的时候过来，吃完就不见了。”小宴清黎有模有样地叹口气，她也有想过跟着他，但他动作太快了，敏捷地像猫一样。
宴老夫人也听自己的手帕交提起过，说她这个小孙子独来独往，性子又烈又独，不得已才带他来这边待一段时间。
细思片刻，她问道，“黎黎记得前几日来到西郊的姨母吗？送你漂亮玉镯子的那位。”
“记得！”
“世安是那位姨母的孙子，但是那位姨母做了些事情惹世安生气了，所以你世安哥哥不愿跟姨母一块儿走。而祖母也不方便去见他，极有可能他见到祖母就会跑。所以，黎黎，祖母想请你帮忙。”
小宴清黎歪了下脑袋，“祖母想让我把他留在府中吗？”
“对，不过若是他不愿意不必强求。”
“那。”宴清黎的手指抓住她的衣角，期待望着她，“我今日可以不练琴吗？”
宴老夫人皱了下眉，想说不可以。
可小孙女满目希冀，娇憨可爱，实在不愿看到她丧气失落。
“这事，你要自己去跟你水芙师傅说。”
小女孩儿听到这话，眼中面上绽放出璀璨的笑，“嗯！对了祖母，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水芙师傅为什么叫水芙呢？水，芙，师，傅，我总是叫错。”
“祖母也不知道，不如一会儿你去问一下。”
……
场景突然转换，祖母变成了一位素衣的女子。
她脊背挺得板直，端坐在桌案后，两手抚在琴弦上，容色淡淡，隐约笼罩着忧郁愁绪。
下一刻，她抬眼看过来，眸中没有任何情绪。
小宴清黎从未见到她笑过，她也不喜欢说话，除非她做的实在不对，师傅才会说出一两个字。
“水芙傅傅。”她行礼，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又唤错了。
悄悄瞄过去，水芙师傅一如既往没有生气，往旁边挪出些，拍拍空的位置，示意她过来。
宴清黎下意识过去，学着她的模样端坐好，当小手抚在琴弦上，她想起自己来是为了问今日是否可以歇一歇。
然而望过去，师傅已经开始拨弄琴弦，已经开始教了。
算了，下次再说吧。
小宴清黎认真学起来。
从水芙师傅来到西郊，再到水芙师傅离开，几年时间，宴清黎一直没有机会说出偷懒休息的话，也没有问出关于她名字的那个问题。
她自己也说不清原因，每次见到师傅时，心中莫名沉静，所有的杂念都悄无声息消失。
师傅的琴叫独幽。
宴清黎有时候会想，比起水芙，独幽这个名字更符合师傅的气质。
她不知道师傅去了哪里，她走的突然，只留下一张字条。
祖母不让她去寻找，只说她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了。
可所谓她该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水芙师傅。”
宴清黎缓缓睁开眼睛，眼底还透着惺忪困意，头顶的床帏落入视野。
她安静地盯了一会儿，坐起身，单手捂住一只眼睛，“水芙师傅，山芙姑姑。”
窝在枕边的点玉被她的声音吵到，抬起脑袋望过来，“喵。”
宴清黎皱起眉，再一次重复，“山芙，水芙，巧合吗。”
点玉迈着轻巧的步伐过来，在她身前卧下，小脑袋轻蹭，似在诉说担忧。
她轻抚着它，思绪越发清晰。
水芙师傅教她的礼仪是宫廷礼仪，教她的琴曲是宫廷御用，所以她很少在外人面前弹琴。
因为若是常进宫赴宴的人，很容易听出曲调，认出曲名。
水芙师傅是随着那位姨母一起来的，当时姨母跟祖母说话的时候，关于她的来历似乎提到了什么。
好像提到了皇宫。
时间太久远，宴清黎不确定。
可若真如她所想，水芙师傅与山芙姑姑之间是否又有着什么，同属俪贵妃么？
那个时候，俪贵妃已死，水芙师傅离开皇宫，去到西郊。
那她后来离开，莫不是又回了皇宫。
山芙姑姑是否知道，她们后来是否又见面了……
或者。
这些都只是她的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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