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陆这回又从商会会馆出来时脸色比之上回便好了许多，出来的也快，钱会长亲自将他送到了门口，二人一番道别，这才十分不舍地将人送上马车，不仅如此，这钱会长且还等着成陆的马车渐渐地远了还站在原地目送，成陆只好又探出车窗外同他招了手，直到看不见会馆大门。
钱会长自然也是在等着见不着马车的时候，脸上的神色一会子便塌了下来，皱眉抿嘴，一脸的愁容，愣愣地看着成陆的马车不见的地方，盯了片刻，便又转头瞧见左右两边所挂的匾联，上书：风调雨顺年成好，业旺家兴国运昌。
这不过是寻常人家门口最常见的对联，商会也不例外，还是今年新春挂上去便一直没换的，这人活一世不过就祈求点国泰民安，一生顺遂的，若是能够，谁愿意被人踩着头摁在地上活着呢。
“找人将这两块匾联擦擦，上头都积灰了没瞧见么？”
钱会长走到右边按着国运儿子轻轻拂过，风吹日晒下将这黑底上的金字原本的光泽都盖过去了，难怪来的人都看不清这几个字该念什么。
马车上的成陆才走了不多久，忽而总觉周身便往常安静了不少，这才想起来，便随口问了句：“成泽呢？他不是跟着来了，怎么不见了。”
“方才说怕是要等得久，家里来消息说是钱文回来了，有事要找，他怕钱文等不到你便先家中回了一趟，叫我给当家留新，叫直接家去呢。”外头传来车夫的声音。
成陆听此便不在顾他，趁着这会子功夫在车上合眼休憩，自顾地想着接下来要办之事，这边虽说与钱会长谈妥了，之事这事说到底还是口头之约，到底不是个保障，还是得加快他自己的动作才行！没过一会儿只感觉到马车一顿，接着外头沉了沉，成陆心怪，只是那车夫并没有停下来也无其他的响动，想必是家中之人。
“少爷！”成泽在外头急急地喊着。
成陆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怎么了？”
成泽钻进了里头，头上是还挂着的汗珠涔涔的，想来是方才顶着日头跑了一阵：“少爷！我赶不及等你了又跑过来了，就是钱文说的甬兴轮上的货，他去查了！是军火！是段标统偷偷借我们的船私运军火，钱文说若是这些时日以来一直都是按这个量运的，他们手上囤的军火怕是早就超了一标该有的规格！”他说道此处压低了声音，“钱文说若是造反，怕是打一个宁波也够了！”
成陆此时脸上的表情有些诡异，质疑之间却又夹杂着一时的怒火，隐隐地难以置信中似乎还包含着被欺骗的苦痛神情，成泽只见他上下来回地转动着眼珠子，半晌竟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少爷？少爷？你听见了不成，钱文叫我问怎么办呢！”成泽有些急促的催着。
“当做没看到。”这平静的脸色之下已然是咬着牙摁下的不痛快。
“啊？”成泽仿佛耳朵出了问题没听清楚，一脸的疑惑：“少爷，凤少爷借船偷运军火呢，这要是叫外人知道了，岂不是要遭殃？”
成陆目视前方，不想将这怒火触及成泽：“我当然知道要遭殃，所以才要隐瞒，若是现在去追究难道还能将以前的都瞒下去了？你去告诉钱文，这事务必要隐瞒到底，也不能叫杭州那边知道我们已知晓此事，让钱文暗中将他们的货物来回都摸清楚，还有，探查这事不急在一时，莫走漏了风声才是上策。”
“是。”成泽听他如此吩咐便也不再急躁，想着成陆该是有计较的，他又何必急躁。
“哦还有，少爷，贺掌柜也来了，他说您吩咐的事都妥了，兴业银行的人明日便到，等着您签字画押，将手续都备至齐整便…便能放款了。”成泽的声音有些低落，半低着头忍不住地瞄成陆。
他自然也知道成泽此时心中所想，轻轻拍了拍他的头以示安慰：“没什么的，很快就能回来的。”
成泽回到家门口只有吴停云尚且出来迎了他，其余的一个人也没有，进了里头才听到各处传来的声音，所有的丫头小子都在忙活清点园子里的东西，成泽向二人行了礼，便也加入到了其中。
“都收拾地如何了？”成陆与吴停云慢慢地走进去。
“大马从前就理了册子，不过是照着规矩讲那些东西都清点一便，看有无丢失的，这两日下来我也看了并没有什么落的，不过是些消耗的小玩意儿也就罢了，麻烦的是那些个桌椅家俱，倒也都是上好的，若是都搬走了未免要银行的人来了难看。”
吴停云领着成陆过了池子上的九曲桥，这是进门迎客的主屋，二人就停步在此，吴停云示意了屋中所摆的一套桌椅，恰好正有两个丫头一人一手两个花瓶地带着出来，吴停云叫住了这二人，将她们怀中的花瓶抽出来翻覆查看了一番，有凑近听了听敲击的声音，将其中一个递到成陆眼前，等他点了点头，吴停云便又嘱咐丫头：“这白瓷瓶带走，另几个不必带走了，留在屋里便是。”
“都摆着吧，虽说是汤大人的脸面给的这个价钱，也不好叫银行太难看，该留的东西都留下来，到底那些个字画或是古籍的都要一并带走，一时间这园子大约也是无人敢住的，白放在这儿无人看管倒是都坏了才是暴殄天物，至于挑哪些带走…”成陆停顿了片刻，也不知该不该将金凌叫来，这东西叫他看是最好的，只是若此时将他叫来，又怕他多心想着自己故意做出这可怜样，反倒是催促他接军火生意了。
“已然有人来相助了。”吴停云笑着道，指了路将成陆一路引到从前吴美云所住的院中，如今大半已然给成陆当做了另个书房，只是并不大用，最后还是成了个摆设书画的藏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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