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成陆的这一问，徐南的脸上忽然间呈现出了一副全新的神态，似乎是惊讶又带着些赞许，顿时便叫凤三察觉出这二人之间有一道难逢知己的屏障，这些情绪糅合在一处，所现出来的便是此刻徐南出口的欣喜：“你怎想到如此一问？”
成陆并没有思索，几乎是脱口而出地答道：“革命二字我于许多处听闻，只是与我而言似乎太过缥缈，但又听先生方才说来，似乎又该与我这样的平民百姓都挂上干系的，因而便厚着脸皮多来问一问，求先生解惑。”
“好好好。”徐南连叫三声好字，眼中的光芒愈胜，“革命这二字，最早始与《周易》之中，彖传中有言：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与人。这之中革命二字讲的就是商汤推翻夏朝，周武王取代商朝，是而凡朝代更替，君主改年号，称为革命，取其天子为天命之子之意。，我去德国留学之时，在他们的语言之中也有革命一词，比起周易之中的革命二字，我想他们的革命之意才是我们今日要说的，便是革新之意，清军改制该不该叫革命，该；朝廷如今要做预备立宪，该不该叫革命！”
徐南摆手示意底下听着的学生回答，众人还沉浸在徐南这抑扬顿挫的宣告中，一时反应不及都愣了片刻，徐南又示意了一回，零落的几声该字此起彼伏，其中还不乏连连点头称是的。
“既然你们认同我这一说，朝廷尚且知晓顺应这时代该要变革，这民间怎么就不能知晓了？从前私塾先生只教四书五经，国学之流，凡民所知皆在掌控之中，而如今，洋人入侵，更有日本人大肆侵犯我国土，惨害百姓，然而，他们却也带来了不曾在掌控之中的民知，林原抚言之，师夷长技以制夷。知晓洋人，知晓他国与我们之差，正是为了其中这差，才要革命！朝中如此，这各地群起的革命党更是如此，他们称他们自己为革命党，便要的就是这革命之意！只是革命之路艰险，人非神能通将来，唯一能做的不过是以过去见将来，革命党为何兴盛，便是眼见朝廷所为不再抱希望，见洋人后众人皆知该往何处行，什么顺应民意不顺应民意，这革命本就是全民之意，如今这些争斗不休，不过是谁来掌舵罢了。”徐南的话到了此处戛然而止，众人还正听得津津有味之处，一时间被这停顿打乱地措手不及。
而这其中，却有几人并未因着停顿而急躁，反而是一副深思地模样领会这徐南所言，只是这一样的神态之下，却又是各怀各的心事。
成陆不知怎地忽然想起来幼时还在宁波的场景，对徐南这番话便很是感慨，若能回到宁波，他也必定要师夷长技以制夷一番，于商道而言，也该有场“革命”才是。
午间
饭毕，成陆与凤三等人嬉闹着要往校舍走，忽然听身后传来了叫喊的声音：成陆，成陆等等…他一回头，追着他们过来的正式徐南。成陆与周身几人告脱，赶了几步去与徐南迎面相接，凤三在原地隔着只见二人你来我往地说了一阵话，成陆又转身回来。
“徐先生叫你什么事儿？”王赫之十分好奇地问道。
“徐先生说明日天津城里有他几个学生的聚会，其中有几个对江浙一带十分有兴趣的，邀我去给他们说解说解，我应了。”成陆毫无隐瞒地告诉了这几人。
王赫之先前就听徐南提及过这样几个学生，想着不过是要去政法学堂的小迂腐，毫无兴致地敷衍过了也就罢，凤三原脑中也不过是王赫之这么一过，只是就一瞬间脑中忽然冒出方才课堂上的模样，徐南偏偏只邀了成陆一人，连他和王赫之这两个“得意门生”都未曾提及，这倒叫他很好奇了，只是凤三瞧成陆的模样大约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便装作没听到的也不再提，只剩下嘴角一抹坏主意的笑一掠而过才能叫人察觉出他此时的趣味。
翌日成陆一早便出了门，徐南早就交代了外头看守之人，便也无人阻碍，由着成陆一匹马便往城里飞驰而去，紧跟着成陆出去的，还有另一批快马，他显然是跟着成陆出门的，只是并未跟的很近，只是同门口看守之人打听了方向，又等了好一会儿才策马驱赶上去。
成陆虽说来了天津这快大半年的功夫，只是除却第一回从码头到学堂之路上，便再也没有进过天津城里，而唯一路过的那一回也是闭在马车之内两眼不见车外事，因而这只能算是头一回进程，却叫他流连驻足，并非是因天津比之宁波有多繁华，成陆便也不是那么个没见过世面的，叫他驻足的并非是这城中的景象，而是城里的人：
或许是因为北洋重兵驻地的缘由，这儿的洋人倒是比宁波要少上许多，即便有，也并不像他们那儿与百姓如此强弱势，反而更像是文质彬彬的传教士与百姓说话，成陆进城下马，随处可见些张贴着的纸张，他略凑近了些看都是手写的报纸，或有议论朝廷的“预备立宪”，也有通报各地情形的，一路看去，笔迹各自不同，所言也各有偏差，只是要紧的大事却都是占了大版面的，成陆一眼便可知眼下最叫街头巷尾挂心的大事：预备立宪、镇南关叛乱。
成陆将马交给茶铺外的小二，这是他与徐南约定好的茶铺，他并没有立刻进去，反而又到外头溜了一圈，城墙上有贴着好些被撕烂了一半的“报纸”，成陆将地上的碎片捡起来又拼凑上去，说的不过也是同一件事：镇南关叛乱，只是这张被碎成了片的又用了另一个措辞：镇南关起义。
成陆略后退几步向四周看去，两张之中便有一张被撕毁的，留下来完好的都是些奉朝廷之语，无论是赞许朝廷预备立宪之行，或是叙说朝廷如何镇压镇南关叛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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