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啊，有大钱，卫大伴不赚吗？”
说这话的时候，千江月是有几分心虚的。
昨夜枯坐了半宿，早上她爬起来，想到皇后昨夜说了，要找院判要给自己看病。她平日价最怕大夫，喝药更是一口都不肯的，那小孩儿心性儿一上来，就怕得慌，趁着还早，只满宫里乱晃，这才走到了“骂堂”。
她听宫女太监们说，这月卫大伴新开赌局，赌的东西，没有比她千江月更熟悉的了——
皇后与世仇女官的相爱相杀，将何去何从
千江月听到这赌局名，下巴都差点没掉下来。眼看，宫女们大半都押了“有情人终成眷属”
那一栏，而太监们不看好，都押了“帝君吃味 女官坐等入土”的另一栏。
千江月真是感叹这卫大伴，取名鬼才啊，瞧瞧这栏名取的。莫须有的事，都能描摹得如此绘声绘色，跟她千江月比，也是不分伯仲了。
她计上心来，便在“骂堂”守株待兔。此时说了“赚大钱”，免得被赶出院去。
“什么大钱？”卫涤很警惕，事出反常必有妖。谁又会没事给别人送大钱？
“就卫大伴那个赌局，今儿不打算开注了？”
“什么赌局？”
千江月笑着，咬牙切齿，“皇后与世仇女官的相爱相杀，将何去何从？”
卫涤道：“你说那个啊，长线赌局，一个月出不了结果。过些时日才好开注。”
“这便是了。”千江月一合掌，“小的呢，与皇后宫里一位女官相熟，有内部消息，不如卫大伴与小的联手，赚他一笔。”
这是要做局啊，搞事情。
卫涤正色道：“结盟吧。我要一手的消息。你押哪边的注？”
那还用说么，千江月总不能押自己“入土”吧。“我押有情人终成眷属。”
卫涤暗喜，幸亏当初他两边都押，便拿起账本登记，“你押多少？”
“别急嘛。”千江月堆笑，“我押有情人终成眷属，另一边我也押。”为了钱，入土就入土吧。
卫涤一听，晓得这也是个厉害角色，两边都押的鸡贼人。于是自己贼笑起来，“你这么做，怕是消息来源不可靠？”
千江月也贼笑，“卫大伴哪里的话，感情之事，哪有定数。不过看情势，看事情走向，朝哪边的可能性更大些。”
两个鸡贼人，互相贼笑，都是笑里藏刀。
说好了押注的数目，千江月告辞，“皇后娘娘还差人给我看病呢，我先走了。来日再来拜会赌友。”
卫涤笑眯眯把她送出门，自己倚在院门边，笑容堪称绵里藏针。他本是送这鸡贼丫头，好生嘲讽，却被他瞧见这丫头真有些来头。
她刚一出院门，皇后宫里的宫令女官橘爻，就迎上前，把她拽走了。临走时，橘爻看了卫涤一眼，那眼神里不是惧怕，亦非欢喜，是一种混杂着戒备的忧愁。
“你一大早乱跑，皇后娘娘请了院判来，等你老半天了。真是……”
橘爻慢慢拉着千江月远去了，她对千江月的数落，渐渐也飘远了，后面的话，听不大清了。卫涤还是斜靠在院门旁，将双手拢入衣袖，拂尘自然垂落，自带一股潇洒气。他淡淡地盯着千江月的背影，原来……是她吗？
回到白夜宫。
皇后要叫千江月上自己的白玉罗汉床坐着，她陪着她看病，橘爻又是一阵头疼，说着“娘娘，这不合礼数。”终归劝动了皇后，让把千江月到梧桐殿看病。
千江月方落座，院判交叠着手，垂头跟上来，“姑娘，烦请伸个手。”千江月颤颤巍巍，递出了手。她把头扭到一边，都不忍心看。
皇后后脚进来，先见了这幅光景。她拉了橘爻，拉到一旁小声问：“小橘子，怎地不拿个插屏挡一挡？小不点姑娘家家的，怎好随意见男人？”
橘爻莫名其妙，苦笑着看了眼皇后。皇后看病，才拿个曲叠屏作虚礼，院判隔着屏风，搭线把脉。千江月一个小民，要这些虚礼作甚？
还有，皇后不是称小江月吗？怎么又叫“小不点”了？
橘爻越来越觉得，宫里的日子，真是越过越日新月异了。
她羞道：“事情从急，就从简了。阿月，也不是在意这些的人。”
皇后的脸色白了白，“你叫她阿月？”
橘爻点点头，又致歉，“娘娘，是臣失礼了。”
“没事。”皇后嘴上说没事，脸色那是一阵青，一阵白的，变幻莫测。害得橘爻十分担心，屡屡相问，是不是晨起的茶点不新鲜，败了娘娘的胃口。
皇后娘娘微笑着看她，只说不是。
眼见院判那里已经把完脉，又问了千江月几句，就在收拾东西了。大略是诊完了。橘爻便走过去，要说几句场面话，哄哄院判。
才走两步，却觉得后背阵阵发凉。橘爻回头一看，并没什么，只有皇后娘娘微笑的脸罢了。
她……是哪里惹到皇后娘娘了吗？
橘爻怯生生走回原位，“娘娘……”
皇后的微笑的弧度，顿时扩开，她笑着过去与院判搭话。徒留橘爻在原地不知所谓，难道皇后是嫌她多管闲事了？也不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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