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同时，离别的时刻终于到了，再也没有理由推迟了。伯爵因为看到我的事已经安排妥当，我已经做好旅行的准备，所以吃完饭以后就马上离开了，为的是当天能到达他的庄园，我则前往大约在这个时候才初次营业的火车站。原来德国南部几条零散的铁路，已经初步连接起来，我走这条新路，虽然有点绕远儿，却能更快地到达瑞士边境。从这一变化，我可以体会，我离开家乡的时间多么长了。
我过了莱茵河，踏上祖国的土地时，国内正充满了政治行动的喧嚣，这些政治行动[2]结束了使五百年之久的各州同盟变为联邦国家的过程，这是一个有机的过程，这一过程的能量和丰富多彩，使人忘掉了这个国家面积多么小，因为物自体无所谓大小，一个巢室密布的、发出嗡嗡声的、充分武装起来的蜂房，要比一座巨大的沙丘意义重大。这天是非常晴和的阳春天气，我瞥见街上和饭馆里满都是人，听见人们对于成功的或者失败的暴行发出的愤怒的喊叫。当时每天都正在同时进行着流血的或者不流血的革命运动、选举运动和宪法改革，人们把这些行动统统称为暴动，这些行动都是在瑞士这一奇异的棋盘上走棋，棋盘上每个格子都是或大或小的人民政权，有的是间接选举的，有的是民主制的，有的有否决权，有的无否决权，有的是城市性质，有的是乡村性质，有的还涂上了神权政治的香油[3]，使得它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我马上把行李交给邮局托运，剩下的这段路程，决定徒步旅行，以便即刻通过亲自观察，能对情况有初步了解，因为正好在我走的这条路上，有几处冒烟，火还在微弱地燃烧。
然而祖国的土地却到处都有天蓝色的烟霭笼罩着，山脉、湖泊和河流，透过烟霭，闪烁着银色的光辉，阳光映射在带着露珠的新生的绿叶上。我看到祖国的风光气象万千，平原和河流湖泊呈现出安静的水平的状态，山岳陡峭，奇峰像锯齿似的屹立着，山脚下是欣欣向荣的土地，接近天空的峰顶是一片神奇的雪原，这一切都不断地交替出现，到处隐藏着人烟稠密的山谷居民区和选举区。我抱着少年和童年时代的天真想法，认为祖国山河之美是一种历史的、政治的功绩，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人民的一种爱国行为，和自由本身意义相同。我精神抖擞地迈着整齐的脚步，走过信奉天主教的地区和信奉新教的地区，走过开明的地区和顽固愚昧的地区；我走过这些地区时，想到整个那个装满宪法、教派、党派、主权和市民的大筛子，必须通过这个大筛子，才能筛出最后肯定明确的合法多数来，这同时也是体现力量、体现人心、体现具有继续生存能力的精神的多数；当我想到这一点时，我就感觉到一种热烈的愿望，作为个人和反映全体的一分子，去参加斗争，并在斗争中努力把自己锻炼成为能干的、生气勃勃的个人，这种个人和大家一起参加意见和行动，并且努力帮助大家猎取多数这一高贵的野兽，他自身就是构成多数的一分子，但他并不因此就认为多数要比被多数战胜的少数更宝贵，因为少数又是和多数血肉相连的。
“但是多数，”我高声自言自语道，“是国内唯一实在的和必要的权力，它是和束缚着我们的有形体的自然界一样，可以用手抓得住摸得着的。多数是唯一确实可靠的支柱，它永远是年轻的，永远是同样强有力的；所以，如果它有什么不明智和不明确的地方，就必须悄悄儿地使它明智和明确起来。这是最高最美的目标。因为多数是必要的和不可避免的，所以一切极端派的乖谬的头头都群起而攻之，但它总表示和解的态度，甚至安慰被打败的人，同时它的永远年轻的魅力却引诱被打败的人去同它进行新的搏斗，这样一来，就使被打败的人自身的精神生活得以维持，并取得营养。多数总是可爱的，深孚众望的，即使多数犯了错误，大家共同负责，也易于忍受造成的损害。如果多数认识了错误，那么，从错误中醒悟过来，就是一个清新的五月里的早晨，就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快意的事情。多数对犯错误决不会感到非常羞愧，而且到处弥漫的喜悦气氛，简直使人们并不希望没有犯错误，因为错误丰富了他们的经验，引起了改进的热望，使黑暗消失后出现的光明更辉煌灿烂。
“多数是你们个人能够借以考验自己的力量的美妙的试金石，个人通过这种考验，才成为完全的人，整体和它的活生生的组成部分之间，就发生了奇妙的相互作用。
“群众先以惊异的目光注视着想对他们提出建议的个人，个人这方面，勇敢地坚持下去，显示出自己最好的品质，来取得胜利。但他并不想做群众的主人；因为在他之前曾经有过其他的个人，在他之后还要有其他的个人出现，任何个人都是从群众中产生的；个人是群众的一分子，群众和个人相对立，为的是同个人，也就是同群众自己的孩子和所有物，进行独白。任何真正人民之声的演说，都只不过是人民自身进行的独白而已。谁要能在自己的国家成为人民的一面镜子，专门反映人民的一切，谁就是幸福的，而人民自身却只是，并且应该只是广大的、活生生的世界的一面小镜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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