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信仰使人有福”这句话,就这一点来说,却包含着深刻的、真实的道理:就是它表达出所有的人在愿意相信并且容易相信善的、美的和奇妙的事物时,洋溢着的那种天真纯朴的心满意足的情感,从而使他们和那些由于自负和顽固或者由于自私自利而对于人家给他们说的一切善的、美的或者奇妙的事物都持怀疑和吹毛求疵态度的人,形成鲜明的对比。对于在缺乏思考力的情况下,由于上述那种天真可爱的轻信而怀有宗教信仰的人来说,“信仰使人有福”这句话是对的;那种由于上述的他种原因而不信仰的人,人们可以理直气壮地称之为不幸的人。但这两种情形都和基督教关于信仰的教义本身毫不相干,因为,一方面,有信仰基督教而对于任何其他的事物都是最令人不愉快的怀疑者和诽谤者,另一方面,又有同样多的不信仰基督教的人,甚至无神论者对于和宗教无关的一切充满希望的和令人喜悦的事物都唯唯诺诺地轻易相信,而教会中驳斥错误者好提出的论证就是以嘲讽的口吻向后者指出,任何惹人注目的无价值的东西,他们都深信不疑,靠幻想过日子,而唯独不肯信仰伟大的、唯一可信的基督教。于是,我们就看到一些自己醉心于最抽象的空论的人,后来又把那些对实际上可以达到的善和美持相信态度的人统统叫作空论家这样一种喜剧。如果人们想知道信仰的意义的话,与其去观察那些一切都统一口径的、因而特性消退的正统派宗教家,不如去观察那些在教会的墙外自由地熙来攘往的、不受教义束缚的、信仰上的野人,不管他们是以新兴的教派,还是以个人的身份出现。在这些人身上显示出信仰宗教的正当的动机以及命运和性格中原有的东西,这些都揭露了历史上形成的教会所具有的畸形的、僵化的教士等级制度。
我们城里住着一个姓乌姆灵格尔的外乡人,这个人好对和自己来往的人讲种种虚构的事情,吹各种各样的大话,后来又说这些话根本不是真的,用这种办法嘲笑他们轻信,来给自己开心。但别人不论讲什么,此人都一律加以否定,他有他自己一种独特的狡诈手法,使人家对他讲述什么事情时的忠厚老实的态度显得滑稽可笑,正如他善于嘲笑那些相信他的话的人的忠厚老实的态度一样。他吃的面包没有一片不是通过谎言骗来的,因为他宁肯饿死,也不肯啃一块通过正当途径得来的面包。而他吃面包时,如果是不好吃的面包,他就说好吃,如果是好吃的,他就说不好吃。大体说来,他的整个努力的目标就是经常冒充和自己本来面目不同的另一种人,为此他不得不继续不断地进行研究,结果,他这样一个本来什么都不做的、什么用处都没有的人,却时时刻刻地进行着最错综复杂的活动。此外,他还需要经常偷偷地走,不断地埋伏着,一来为了抓住有利的时机来讲他的种种蠢话,二来为了抓住别人的弱点,因为他的一个主要癖好就是设法证明世人都是虚伪的、好撒谎的;他在门后埋伏着,一听到有人来了,就立刻踮着脚轻轻地走过来,身子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眼睛转动着向周围呆呆地望着,用浮夸的言词自夸为人正直、诚实,方才一时粗鲁,但毫无恶意,那种情景是最令人开心的。因为,尽管如此,他大概还是感觉到别人的景况都比他好,所以,他的灵魂中充满了不可名状的嫉妒,这种嫉妒心像烈火似的焚烧着他,他动不动就说“嫉妒”这个词,就显示出他的嫉妒心。他断言自己处于一种永远幸福的道德上优越的地位,所以,他听到任何一个树叶不按照他的方式沙沙作响,就认为它是怀着妒意的仇敌,在他看来,全世界只不过是一片嫉妒得发抖的森林。谁要反对他,他就认为反对的原因在于嫉妒;在他大放厥词时,要是有人保持沉默,他就生气极了,简直等不到保持沉默的人走开,就责备这个人嫉妒他,结果,他的全篇讲话由于“嫉妒”这个词不断重新出现而真正变成了一首响亮的名副其实的嫉妒之歌。这样一来,他在一切事情上都是真理的不共戴天的仇敌,正如猫不在家时,老鼠才在桌子上跳舞一样,只有在真理不存在的情况下,他才能呼吸,真理也用最简单的方法对他进行报复。他的祸根在于他在母胎里就已经自命比他母亲贤明,因此,只有在他自己不必相信任何人讲的话、人家却都相信他所讲的话的情况下,他才能活下去。他当然可以装出仿佛情形确实如此的样子,实际上他也这样做了,他这种做法确实是有力地集种种个别谎言之大成,也是他的主要的骗局。但是旁人哄堂大笑这一事实给真实情况提供的证明太明显了。所以,他就干脆把高举绝对信仰的旗帜的教义作为自己最好的根据地。但是时代的一般方向是离开信仰,大多数思想家对于信仰虽然不表示反对,却都把它撇开,而专以可以理解的、可以认识的事物作为依据,这一事实已经使他觉得有充分理由和时代潮流背道而驰,同时还硬说,时代的趋势和要求显然是走向革新的信仰的,因为他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免不了撒谎。真正信仰的人,在他看来,都是极其惹人厌烦的,对这种人他不理睬,所以谁也从来没有在教堂中或者宗教团体中见着过他。相反地,他倒和不信仰宗教的人们来往多些。这绝不是因为他很关心这些人的灵魂得救问题,虽然他是怀着恐惧不安的心情注意观察他们不信仰宗教的行为的;他的恐惧就是:如果他说过,“他”信仰宗教,那么,一切不信仰宗教的人,在他看来,就必然是蠢驴,如果人们并不按照他的话接受这种论断,那么,他就认为自己处在蠢驴之类的东西的地位。实际上,人们可以把关于信仰和不信仰这一不幸的争论叫做蠢驴问题的争论,因为在一千个为了自己的宗教上的见解而在血泊中蹚过去的狂信者当中,肯定有九百九十九个只不过是因为觉得从被迫害者的反抗心中向他们喊出了“蠢驴”这个词,他们才认为有理由背弃和平,点燃起火刑的柴堆。乌姆灵格尔最深恶痛绝的是老实认真的研究和科学上的发现;每逢这些方面有什么成果发表出来,他就指手画脚地表示反对,极力把它说成是荒唐可笑的事,如果这种成果证明是正确的,它的显著效果到处眼睛都可以看见、手都可以摸着的话,他就更暴跳如雷,公然说它是骗人的东西。他憎恶九九表和化学实验用的小器皿比魔鬼憎恶主祷文和圣水盆还厉害,但是自然也微笑着对他进行了报复。因为,他一方面不承认五官,同时却力图通过新发明的几种感觉器官来增加五官的数目,打算通过对这些新发明的感觉器官的滑稽可笑的描绘来说明基督教的奇迹世界。他由于这样做而屡屡和基督教精神发生矛盾,当人们根据《新约》向他证明这一点时,他称《新约》为生命之书这句话话音刚落,就公然说,他对《新约》不屑一顾,他有他自己的头脑。虽然如此,他还是真心诚意地信仰基督教,因为每个人都得皈依某一方面的信仰,他之所以信奉得更真诚,一来因为信仰的对象是没有证明的、不可理解的、超自然的,二来因为他内心感觉到自己的机智遭受失败,使他陷入哭哭啼啼、毫无办法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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