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二嘲笑道：“呲！你这厮，一提起吃食就管不住自己了，就你见过大场面？
二爷我告诉你，有一年我回来办事，在丰豫门，当时也是这个时节，一路的沿街长席，从敦睦坊一直摆到涌金池。
过了涌金池到丰豫门码头，全是彩戏班子，还有大食和波斯来的杂耍班子，光是大象就有三头。
当时我就在丰豫门码头上，当时西子湖里的画舫全被包下来了，画舫里全是各大班子的妓子在招待来客，还有清倌人陪着唱曲助兴。
当时那场面，我以为是哪个宰执亲王做寿，再不济许是当朝哪个平章（12）家的夫人封了诰命，结果一打听，却是一家叫做丰德盛的商号开张。
当时办完事情，想着喝杯酒去，结果连丰豫门外的丰乐楼（13）都被包下了。
进了丰乐楼，本来看着都被包了，转身想走，结果硬是被店家留下来。
说是今日丰德盛的大掌柜说凡是来丰乐楼的宾客，菜点、茶酒、听曲全免，都算在丰德盛的账面上。
八人一桌的大席面，有一桌算上你家二爷刚好八位，就这么着，二爷我一文钱没掏就吃了丰乐楼的一桌大席，怎么样老三，你那个场面比得了么？”。
说到这，刘二斜了已经听的张大嘴巴的卢老三一眼，他得意地笑了一声，接着道：“你猜那席面都有什么，保准你猜不着。
告诉你啊，先上来的是八个看盘：油饼、枣塔、连骨肉、炸羊烩、梅脯、羊脂白梨、脆瓜脯、干果仁。
当年行在南渡（14）之前，听说朝廷款待辽使也就是此等排场了，二爷我是只听过没见过啊，撑着场面吃了三盏酒，就开始上主菜了，一共十样，我保准你猜不着。”。
卢老三早已听得傻了，却哪里去想接下来会出现什么珍馐美味来，只是傻愣愣地摇着脑袋。
刘二愈加得意地哈哈笑道：“哈哈哈，你这厮平时一向自诩是个有识见的，怎么样，傻了吧！
接下来上的怕是你听都没听过的，记住喽！
这十样主菜乃是锦丝头羹、腰子假炒肺、柰香新法鸡、五味杏酪、蒸软羊、改汁羊撺粉、酒烧香螺、鱼鳔二色脍、衬肠血筒燥子、麻菇丝笋。
接着还有几样荤素面食，乃是辣菜饼、鲜虾肉团饼、羊脂韭饼、细馅夹儿、笋肉夹儿。
最后才是四样甜粉食，乃是乳糖槌、拍花糕、糖蜜糕、裹蒸粽子。
二爷我走过见过，但那天着紧的吃撑了，问店里的行菜小厮（15）有什么下食的羹汤来吃。
那小厮给二爷我上了一道果蜜杂豆饮子，听说是用果子汁、各色豆子磨成的粉加蜂蜜和牛乳制成的，加了些冰屑，解酒又爽利，哎...，当真是回味犹存啊。”。
卢老三听的都有些发傻了，嘴边流着涎液问道：“二哥当真的好福气啊，这等好事，我咋就没摊上呢？”。
刘二道：“老三啊，你福薄禄浅，以后跟着你家二爷，定缺不了你的好事。”。
卢老三道：“二哥你光吃酒了，就没去那西湖的画舫里走一遭么？”。
刘二撇了撇嘴道：“你当是普通人的去处么？那些个画舫里都是招待的临安府值司衙门里的曹官、虞侯和亲眷家属，我岂能进得去啊。
不过二爷我在丰乐楼里吃酒倒是也能听曲，还有李宣教和小张道士讲史说鬼狐，虽然比不上韦二先生讲的有劲道，但也将就的听了。”。
卢老三道：“二哥说的可是兴庆坊南下瓦子里的韦二先生么？哎...，我听说他讲书当真是神鬼莫测啊，但是小弟却无缘去听一回啊。”。
刘二道：“行啊，兴庆坊我熟的紧，有闲的时候，我带你去如何？”。
卢老三一听自然高兴，正要说话，却听身后薛兴德笑骂道：“个先人板板地，老三，你莫要听他胡吹大气，他还不是我领去地？
他这一身晦气，应该先去光孝寺请大德高僧做法事消消业障噻。
兴庆坊的韦二先生专会讲鬼说狐，当心听了当真地被鬼狐缠身噻。”。
刘二听他说话，只是笑笑，心中却不自禁地回想起了在峡谷中的事情。
这一路西去，走时本是个全乎人，回来时却少了一支胳膊，刘二方才吹牛本是为了消弭一些心中淤积的闷气，被薛兴德这一说，本来已经渐渐平复的心情又被搅了一下。
想起在那堡中遇见护教使者的一幕，至今想来还心有余悸，当真是九死一生啊。
在峡谷中宛如恶鬼附体，尸集如山、血流成河的一幕再次浮现在眼前。
每每想起这些，刘二的心里也不知是心酸还是愧悔，亦或是愤怒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这些感情汇集在一起，心中顿起沧桑寥落之感。
薛兴德见刘二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骑在马上，也自暗骂自己说错话，但又不知道如何开解宽慰，也只能沉默以对。
注释（1）：丰豫门为南宋临安城门，在临安城西，又称涌金门，西临西子湖。
注释（2）：瓦子，又称瓦市、瓦肆，宋元时期大都市的娱乐场所，集妓馆、酒肆诸色杂艺之地，也是卖药、卜卦、理容、饮食、酒肆集中之地。
注释（3）：鲞（音想）腊即为鱼肉的腌制或风干制品。
注释（4）：浮铺为地点不固定的店铺，文中指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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