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长宏嘴上说着要走，但是屁股却牢牢地定在宋家老宅的炕上，一点要走的意思也没有。
饭已经吃完了，饭桌也早就撤下去了，宋老太太让淑娴送茶水，都已经送了三回。
栾长宏两口子不仅能吃，还挺能喝。两口子都夸宋家的茶好喝，一点涩味都没有，是他们从来没喝过的上等茶叶。
宋老爷子一直笑眯眯的，挺中意这两个人似的。
宋老太太已经有些不耐烦，她刚刚就是在送客了。若是换做别的人，也早就走了。但是这两个人，就是不走。
“咋一点身份都没有！”宋老太太到西屋去坐了，就跟淑慧、淑娴和吴氏说。
宋秀山还在东屋，跟宋老爷子一起，陪着栾长宏唠嗑。
栾长宏就一个劲儿地跟李大郎说话，听见李大郎说到那就是个小院子，他一双贼亮的眼睛就眯了眯。然后，就嘿嘿地笑了两声，倒是没有再提房子的事，而是问起了别的。
李大郎虽然语言迟缓一些，但是并不傻。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栾长宏在探他的底。
“这天都黑了。”李大郎就说了一句。
淑慧正好在西屋坐不住了，就走了过来。听见李大郎这么说，她就有胆量开口了。
“天都黑了，咱还不回去啊？”
“是该回去了。”李大郎就说，随即站起身来。
宋老太太也从西屋过来，就说：“天都黑了，他们两口子还没回去。老四两口子不知道得多担心。”
这会工夫，栓柱就赶了车送宋家洼子来了。
这是早就得了吩咐，久等李大郎和淑慧都没等着，干脆就把车赶到宋家老宅来了。
宋老爷子和宋老太太见了，心里都很满意。
李大郎也不再耽搁，就跟淑慧一起上了马车。
宋老太太送两个人出来，还在低声的抱怨。她本来给淑慧预备了好几样的肉菜，准备让淑慧拿回去热了吃的。可的栾长宏两口子太能吃，她只好都给端了上去。
宋老太太这个人，在待客方面还是不小气的。本来给饭桌上预备的，是足够那么几个人吃的。
谁能想都呢。
“就跟一辈子没吃过饭似的。”
宋老太太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因为栾长宏两口子带着孩子也跟了出来。小秋年纪还小，已经在梁氏的怀里睡着了。
到了大门口，栾长宏还接过小秋，自己抱在怀里，嘟囔着梁氏不会抱孩子，眼看着小秋不舒服，却一点不知道似的。
送走了李大郎和淑慧，栾长宏和梁氏才带着孩子往西院去了。
现在夜里虽然有些凉了，但还不算冷。他们两个似乎也习惯了不太好的环境，都不觉得那屋子安顿不了人。
因为这个，宋老爷子回到自家屋子里的时候，还夸了栾长宏，说他肯干，能吃苦。
“这人啊，也太没身份了。”宋老太太就说。
宋老爷子哑了一会。他是最有身份的人，所以知道，宋老太太说的没错。但是，他还是维护这个刚刚认的表侄孙子。
“那是跟咱们不见外。”
“我看可不是。我估摸着，他们俩到谁家都这样。”宋老太太却说。她觉得，这两口子的性格应该就是这样。
以后的事情，也证明了宋老太太这话说的没错。
栾长宏和梁氏这两口子，在自己吃饭，就很勤俭节约，可一旦有机会到别人家吃饭，两个人就变得特别能吃，似乎恨不得把半个月的饭食都吃下去似的。
那时候，就有人说，这两口子是占便宜没够，尤其是在吃上面。
“吃就吃吧。”宋老爷子就很佛性地劝宋老太太，“这是自小就没过过好日子。再说了，咱家现在有，不缺这个。”
宋老太太被气笑了：“你倒是挺大方。你现在能挣几个钱，这些东西都是咋来的？”
这些东西，大部分都是淑媛孝敬的。
宋老爷子就不爱听了。但是他今天心情太好了，就没跟宋老太太争辩。
老爷子连续两顿喝酒，有点喝多了，客人们都走了，他也就再坐不住，就往炕上靠了。
“我今天高兴。我那块地啊，这些年都是我的心病。今天，这心病终于祛除了。”
“那也不能平了当年栾家骗你的事。”宋老太太很理智，她知道宋老爷子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要不是他们家，咱们这些年的日子也不会这么艰难。这块地现在挣钱了，也不是你的功劳。放在你手里，一辈子，几辈子都是荒地。”
所以，你就资格慷慨。
“你乐意咋说就咋说吧。多亏咱几个孩子不像你。淑媛在这个上头，都不像你。”
“媛儿那丫头，是心里能存得住话，不像我，怎么想就怎么说。真让她在这，今天不把人撵出去，她都不是淑媛。人家现在是不在乎这点小事儿了，人家在庆丰，又不在这，人家眼不见心不烦。”
宋老爷子竟没回嘴，宋老太太等了一会，就听见宋老爷子已经打起了呼噜。
这是睡着了。
宋老太太这个气，但她还是拿了枕头塞到宋老爷子的脑袋底下，又给宋老爷子脱了鞋子，还扯过一床被子给宋老爷子盖了。
动作绝对不能算做温柔，但是照料的却是周到极了。
“就他自己高兴了，心里就啥事没有了。从来都没为我想想。我这辈子啊，命苦啊。”宋老太太就对一边的宋秀山说。
“娘，别说这个了，一辈子都过来了。”宋秀山劝宋老太太。
“我不说？我憋了一辈子，都没个说体己话的人。”又是一阵抱怨宋老爷子。
娘两个就点着灯，说了许多的话，几乎都是宋老太太再说，宋秀山也就是跟着附和。
直到栓柱送了李大郎和淑慧，回来的时候特意从宋家老宅门前过，因为看见屋子里亮着灯，大门也没上门叉，他就进来，并不敢叫醒宋老爷子，只跟宋老太太时候了，让她放心。
“哎。”宋老太太早将一脸的哀怨都收了起来，很慈祥地跟栓柱说话。“这黑灯瞎火的，又麻烦你一回。”
“奶，你这么说，就把我当外人了。”栓柱就说。
他家就在兴隆庄，但是过节并没有回去，就把宋家当成了自己的家。
这么个精神的小伙子一口一个奶地喊着，宋老太太不能不高兴。她就去拿了一小坛酒来，又将半个熏鸡用油纸包了，塞给栓柱，让他拿回去自己吃。
“垫吧垫吧，我知道，你做这管事，也挺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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