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很朴素。
陈炀在松软的垫子上坐下，朝对面坐着的老人致谢。
“举手之劳罢了，没什么。”老婆婆笑笑。
这辆马车，属于一个往寒鳞城运送皮货的商队。
云锦商队。
年关到了，地处北疆的寒鳞城，冬天格外漫长，皮毛衣饰最是畅销。
这些属于重要的民生物资，只要不是战争状态，一般都不会阻止商队进城。
寒鳞城护城河很宽，足有三十米。
深有二十来米。
商队行到护城河的吊桥头时，被拦了下来。
一名看起来像是商队头子的人，上前交涉。
门口的守卫查验了通关凭证，检查了货物之后，要查验马车。
“官爷，马车里是家里老太太，年纪大了，吹不得风。”商队头子笑呵呵说道。
他伸手搭在守卫的胳膊上，悄悄将十两的银锭塞到守卫袖子里。
守卫不动声色收下，依然坚持道：“还是看一看，谁也免不了。大家理解理解。”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守卫将头伸进来，看了车内一眼。
他冷厉的目光在陈炀的脸上、腿上看了一圈后，又看了看老太太，然后挥手放行。
马车缓缓启动。
陈炀松了一口气。
“检查得很严啊，看来城里果然出事了。”
对面坐着的老婆婆，年纪应该很大了，精力不是很好，坐下一会就开始瞌睡。
她眯着眼睛，双手笼在袖子里，头一点一点地朝前晃。
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养尊处优的老太太。
身上的服饰虽然样式简朴，但剪裁合体大方，不像普通老年装一样大红大绿，艳俗不堪。
老太太的手上戴着一串珠子，是由碧玉打磨而成。
陈炀就是做这一行的，不由多看了几眼。
玉是好玉。
每一颗都温润滑腻，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上品之玉。
每一颗珠子上，都刻着一些陈炀不认识的图案。
上面有圆润的弧线，有尖锐的线条，还有一些像是人与兽的形象。
陈炀看了几眼，转过头去，看向车外。
毕竟，盯着别人的贵重物品，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甚至会让人觉得你要偷东西。
马车行走在长长的吊桥上，木桥发出吱吱吱的声响。
吊桥之下，护城河河水与寒河相通，水势湍急。
若是有敌人围城攻城，必须渡过护城河，那得付出不小的代价。
“这可是我拯救过的城市啊！如今竟连进城也要偷偷摸摸，真他娘的窝心。”
陈炀脸上闪过一丝恼色。
那一夜虎方围城，城里凭借不多的守军，借着护城河的地利，硬是坚持到了最后。
那一次，陈炀借助前太守覃梦阳的鲜血，太守之印，还有老贝的力量，镇守寒鳞城。
“太守之威，势不可挡。”
想到那时凌驾万民之上，让太守之印落下时，陈炀感受到了整个城市的颤栗。
那时一种何等强大的力量！
整个寒鳞城内，各家各户屋檐上的辟邪神兽，镇门石狮，雕龙画凤，全都眼神流转，仰头嘶鸣，发出了鸣叫之声。
城墙破损的部分，自动修复，牢固抵御住了虎方军队强者发出的攻击。
城墙的护城河里，波涛翻滚，四只巨大的玄龟，从护城河中爬出，一张嘴就是烈火、寒冰喷涌而出。
这就是寒鳞城的底蕴啊！
护城河中，不知隐藏有多少的妖兽，多少的阵法。
那湍急的护城河流中，数百年来不知吞噬了多少攻城的蚁卒。
可那一夜，如果没有他，寒鳞城终将被破城。
陈炀从帘子中探出头去，看了看那幽深的护城河。
“话说，那河里的玄龟究竟是什么？”
“有没有可能就是六翼玄龟？”
想到这里，陈炀心头不由一阵火热。
当时，他飞在寒鳞城的上空，全城各个角落发生的事情他洞若观火。
护城河中猛然出现的玄龟，妖蛇，巨鳄，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特别是玄龟，一只只个头巨大，浮出水面比一艘舢板船还大。
它们喷出烈火、寒冰和地刺，给虎方军队带来巨大的困扰。
“如果真是六翼玄龟，诱拐一只到家里去，那九转蕴灵大阵可不就齐全了？”
“哈哈哈哈……”
陈炀一不小心，笑出了猪叫声。
对面瞌睡的老婆婆睁开眼睛，看了过来。
“不好意思，我失态了。”陈炀脸色微红。
老婆婆揉了揉眼睛，笑道：“不知小伙子在开心什么，说出来让我老人家高兴高兴？”
陈炀只能胡乱道：“第一次进城，见到城池雄伟，开了眼界，是以欢喜发笑。打扰您休息了，不好意思。”
“呵呵，”老婆婆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她的眼神轻轻在陈炀身上滑过，然后转过了脸去。
马车进了城。
陈炀道：“老人家，谢谢您的帮助，我就在这里下车便好。”
老婆婆道：“你到哪里去，我顺便捎你过去也不费事。”
“不用了，我就进城来四处逛逛。”
“哦，也好。只是你这腿不去找人看看吗？”
老婆婆看了陈炀的断腿一眼。
陈炀道：“已经找好了医生。”
“也好。这世间乱套了，活着不容易，向前看吧。”
“嗯嗯。”
老婆婆对前面车夫道：“老付，前面路口让这位小哥先下车。”
“好嘞。”马车夫应道。
“谢谢老人家。”
“客气了。”
陈炀心里颇感温暖。
路人的随手相帮，解决了他入城的问题。
虽然这样的小事，其实困扰不到陈炀，但这份人情却是弥足珍贵。
没有什么是理所应得的，别人的帮助，再小也是恩德。
如果战事真的发生，这些商队的人，其实处境也很危险的。
战争状态下，城困民饥，富裕之家或商户往往首先成为被劫掠的对象。
今日既然承了云锦商队的恩情，那么将来若是云锦有事，自己也要还上这份相帮的恩德。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运势和命理，很多时候就是由这样一件件小事积累而成的。
马车停下。
陈炀拄着拐杖下车。
马车夫过来相扶。
陈炀走出几步，老婆婆突然在身后叫道：“小伙子，你听说过禳灾之主吗？”
陈炀回头道；“没……只听过诡秘之主。”
老婆婆愣了愣，语重心长道：“小伙子，我看你人不错，但是运道不好。我这有一卷禳灾之主传下的道书，你拿去念念吧。每日早晚虔心诵读，可以消灾改运。”
“不必了，我不信这个的。”
“拿着吧。年轻时谁都不信命，但是运差了，这辈子也就毁了。你这腿呀，下辈子咋办哟……”
陈炀心里苦笑一声，赶紧走回来，接过了道书。
“谢谢老人家了。”
“一定要好好读，会有用的，很灵验的。”
“好，我记住了。”
陈炀将发黄的书卷塞入怀中，告辞离去。
“该不会是邪神的传销吧？”陈炀暗中嘀咕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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