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季昭那样颓败的神情，沈曜连忙握住了她的手，笑着安抚道，“阿桃，学医本就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有所成的事情啊。”
“更何况你已经做了很好了，所以无须苛责自己。”
自从拜了仙鹤真人为师之后，季昭每日都要将他留下的医术阅读几遍，得空时也常去辨识草药，虽然只有一旬的光阴，可她如今已经记牢了不少的草药方子。
“可是今日师父出的考题，我答晚了一个时辰。”季昭耷拉着脑袋，语气黯然的说道，“我本可以做的更好的。”
“阿桃，”沈曜揉了揉她的秀发，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温文尔雅，“若你觉得这次做的不够好，那就再努力些，争取下一次能更好。”
“嗯。”
听到了沈曜的宽慰之后，季昭的心情也不似先前那样沉闷了。
“夜深了，阿桃早点休息？”
“我想先将这些功课做完。”季昭指了指摆在桌案上的医书，浅浅一笑。
沈曜没有阻止她，而是寻了一把剪刀，剪了剪灯芯，使烛光更明亮了些。
他转身走到了书架前，随手拿起了一本兵书，津津有味的翻阅着。
不知不觉，夜色越发的浓郁了。
沈曜将手中的书卷合拢，转身的一刹那，正好瞧见了趴在书桌上酣睡的季昭。
此刻的季昭虽然酣睡着，可那张樱桃小口竟然还在振振有辞——
“马钱草，清热解毒，却有剧毒，可使人头晕，胸闷，甚至惊厥……”
“傻丫头。”沈曜忍不住刮了刮她的鼻尖儿，眸光深处溢满了心疼。
半旬的时间，转瞬即逝。
在仙鹤真人的悉心教导下，季昭的医术可以说是突飞猛进。
更重要的是，她不仅能够凭借嗅觉准确的辨识出各色草药，还能够依据相生相克的理念，开到对应的药方和毒方。
这一点，令仙鹤真人万分欣慰。
当初他之所以愿意收季昭为徒，只是为了口腹私欲。
毕竟季昭的厨艺，没话说。
可他渐渐地意识到自己是捡到宝了。
以阿桃的聪慧，将来再加以历练，未尝不能成为一位名医。
六月初，气候越来越干燥了。
沉闷干燥的天气，令人胸闷气喘。
上河村乃至整个定远县以及十日未曾降雨了，更重要的自从进入六月之后，吹拂在空气中的风，都是黏糊的。
“这天儿也太热了，”临近午时，沈大山扛着锄头回了院子。
此时此刻，他身上的短褂紧贴着前胸，甚至已经湿透了。
就连头发上，都能滴出汗水来。
“阿桃做了绿豆冰沙，这会儿喝正正好。”赵兰花急忙端着绿豆冰沙走进了院子，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心疼，“当家的，咱们地里的庄稼都还好吗？”
“得益于菜园子里的那口活井。”沈大山拿着毛巾囫囵的擦了个脸，然后接过了那碗绿豆冰沙一饮而尽，这才舒服的发出了一声喟叹。
“咱们家地里的庄稼都还好，只是这天儿闷的不太正常。”沈大山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兰花，你说今年夏天不会和去年一样吧？”
若又发生了旱灾……
沈大山不愿意再深想下去了。
“不会的。”赵兰花连忙摇头，“老天爷不会接连欺负咱们这些无辜的百姓的。”
“但愿吧。”沈大山垂下了眼眸，遮住了眼底的担忧。
彼时，季昭正在自己的屋子里翻阅医书。
前几日，师父给她出了个题目，让她想出对应的诊治方子。
她想了整整两日了，依旧没有头绪。
看着她的眉头越皱越深，沈曜立刻投来了关切的目光，“阿桃，怎么了？”
“沈曜，如果你遇见了一个穷凶极恶却奄奄一息的歹徒，而你的手上正好有一颗药丸能够救治这个人的性命，你是救还是不救？”
季昭思忖了一番，还是决定将这个问题抛出来与沈曜商议。
兴许沈曜的见解能够替她解惑呢？
“救。”沈曜毫不犹豫的答了出来。
季昭没想到他会回答的如此爽快，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恍惚。
“即便知道此人是穷凶极恶之徒，也会出手相救吗？”季昭下意识的蹙起了眉头。
“阿桃，我方才的话还没有说完，”沈曜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轻轻地挠了挠她的掌心，而后轻声笑道，“我的意思是，先救再治罪。”
“国有国法，若此人真的是穷凶极恶之徒，那他理应得到律法的制裁。”
“我之所以会选择救，是因为阿桃曾经说过一句话。”
“什么？”
“医者仁心。”
听到这句话的季昭，豁然顿悟。
“我想明白了！”季昭忽然一个箭步冲到了沈曜的面前，双手缠抱住了他健硕的腰肢，然后仰头朝着他，灿然浅笑，如春光明媚，日月星辉，“沈曜，谢谢你啦！”
沈曜正欲环抱住她的时候，却感觉怀里骤然一松。
季昭竟然已经转身离开了。
望着她匆忙仓促的背影，沈曜极其无奈的揉了揉眉心。
金乌西坠，绚丽的晚霞布满了整片天空。
一行大雁自南向北，缓缓飞过，偶尔变换着队形。
整个上河村，炊烟袅袅，一派祥和。
沈家大院。
仙鹤真人心满意足的放下了汤匙，“滋味不错。”
“徒儿的这份桂花乌梅汁可是花了心思的。”季昭笑眯眯的说道，“其中的桂花采用的正是去年金秋时节的桂花花苞。徒儿一共也没采摘多少花苞呢~”
仙鹤真人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
“徒儿孝敬师父自然是应当的！”季昭连忙乖巧的笑着。
“瞧你眉头舒展，再无纠结焦灼之色，想来有关那个问题的答案，你已经想好了？”
“是。”季昭神色坚定地点了点头，“师父，对于你问的那个问题，我的答案是八个字，先救再审，医者仁心。”
“医者仁心。”听到这四个字的仙鹤真人忍不住翘起了唇畔，“这句话是你自个儿琢磨出来的？”
“不是，”季昭坦诚的摇了摇头，“师父，实不相瞒，当您问徒儿这个问题的时候，徒儿的心里很纠结，也很茫然；因为在徒儿的眼里，一个穷凶极恶的歹徒变的奄奄一息，那肯定是上天有眼啊！至于这个人是生还是死，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徒儿与沈曜交谈一番之后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不同的立场会滋生不同的想法。”季昭认真的解释道，“若我以季昭的身份面对这样的事情，那我的选择自然是不救；可我若以大夫的身份居之，救死扶伤本就是医者的慈悲之心。徒儿不能自我舍弃这份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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