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匠絮絮叨叨,直到将话说的无可说了,最后微微叹了口气。
他在家里听说苏觅小产了,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就苏觅那么能抗造的身体,多少难处她忍不过来?等他知道这件事是事实,无可挽回了,接下来的反应就是心疼,心疼那个不曾到这世上看一看的孩子。最后他才心疼苏觅的处境。
到了这种时候,其实他的伤心难过已经到达顶点,并且不可避免的想起自己早夭的孩子已经病故的媳妇,恨不能坐在一旁先大哭一场,可却又不能哭,还必须得硬忍着,假装坚强无事的来安慰苏觅。
因为知道她肯定十分难过,所以不能再用悲伤的话加重她的难过,而是轻描淡写,试图告诉她,这种事在旁人那里几乎都不是事。
苏觅也的确如他所料的很快恢复了冷静,只是说出来的话却不大理智:“我打算将这宅子卖了,您帮我找找买主吧?今日来家里帮忙的几位哥哥弟弟,也不要亏待了大家,就每家十斤米面,你都帮我处置吧。”说着就拿了钱出来给苏大匠。
苏大匠接过来问:“卖了也好,你一个人在这里住,也不能叫人放心。反正以后也不着急嫁人了,咱们慢慢找,找到了,若是愿意呢,就叫他入赘,我那宅子将来——”
“我想去关内,做点生意。”
“不,不是,我说你一个姑娘家,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能跟着你爬到关内,估计也就只剩下半条命了……”
苏觅摇头:“我自己去,等我那边理顺了,你这边可以多接些活,若是有愿意跟着你学手艺的,就多带几个徒弟。”
苏大匠一听她这么说就急了:“老子是发愁无人养老的人吗?再说你觉得你有三头六臂啊,还是长得像母夜叉啊?你这么个小娘子跑出去,那是肉包子打狗啊!”
苏觅:“我再在这里待下去,我害怕会忍不住找机会杀了高家跟齐家的人。当然,我知道他们在律法上罪不至死,可对我来说,哪怕拼尽了这条命,我也想弄死他们!你知道为什么齐九郎给宅子给的那么痛快?因为他明白,我是真想让他死的!他可以不在乎我,但他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知道爱护,我就想杀了他!”
她说这段话的时候,神情一直是淡漠的,一直到了最后,才微微露出掩盖在冷淡之下的一丝戾气。
苏大匠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突然想到,苏觅能一一己之力制住齐九郎,并拿下齐家,靠的正是这种狠厉,这种蛰伏的时候蛰伏,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一击即中的狠辣无情。
苏大匠终于松口了:“那也不必跑那么远,再说你爹娘的坟还在这里呢,你跑那么远,以后清明寒食的,怎么回来给他们上坟?”
苏觅的手无意识的扯着被褥,上头青筋凸起,苏大匠唯恐劝说的狠了,反倒叫她变本加厉,连忙道:“其实去关内也挺好的,那头的皮子贱,咱们多弄些回来,再从这边贩卖些茶叶瓷器过去,赚头其实不小。”
这就算是议定了。
小产的妇人不能出门见风,苏大匠找了苏全媳妇来帮忙照顾苏觅几日,他则忙着还人情,又喊着苏全将米啊面啊鸡蛋等等之类的东西都送到来帮忙的各家,算是对耽误大家的一点报答,也将苏觅和离的事通过这些人的嘴传了出去,之后就是放出风声说卖宅子的事。
齐九郎在和离的当日就回了京城,他不会主动说起这事。但程禄早就放了人盯着闳县的动静,齐家这么多事,亲眼见过的更是不少,是怎么也瞒不住的,程禄知道了,程瑜琛也就知道了。
程瑜琛恢复的不可谓不快,他能下地走之后,就再不肯老老实实的躺着,除了试着康复锻炼,另外还因为京城的一些突发事务被皇上召到了宫里去问话。
太子见了程瑜琛之后第一句话就是:“程大人当初莫不是为了辞官消闲才将自己的伤说的那般严重吧?”
太子要是不跟安郡王交好的话,程瑜琛还能将这句话听成玩笑。可太子跟安郡王一伙,现在安郡王被打击的整日不出门,太子想来也没有什么开玩笑的心情。
程瑜琛觉得虽然没有必要惹怒太子,可也不想助长太子的气焰,正要开口说话,皇上突然来了一句:“子瑜不是那样的人,他在京兆尹多年,兢兢业业,若非他,京城也没有这么些年的太平。你看他这才歇了两个月,这京里多少事都落到朕的案头了?如今代京兆尹的可是你推荐的宋学士,可是他又怎样呢?也不过如此。”
皇上为了自己批评太子,这事儿就大了。
程瑜琛真诚的惭愧道:“皇爷所言,微臣着实惭愧,微臣跟宋大人的不同之处只在于微臣的胆子太小,在职时,事事都要事先请教了,皇爷一言便可拨开迷障,让臣行事更加便宜顺利才是真的,还有太子,太子对臣也是多有指点。”
太子听到他这样恭维自己,心情才算好了一点,重新对皇上拱了拱手:“父皇,宋学士在翰林院久待,行事老练,小疵微恙,但总算是瑕不掩瑜,若是他做不得,难不成程大人就要在京兆尹的位子上一直待下去吗?”
程瑜琛也道:“宋大人一向做的很好,在士林中的口碑是臣这等武夫所比不上的。”
太子听了这话,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仿佛在说,凭你也配跟宋学士相提并论?
不过好歹并没有将心里话说出来,或许他当了皇帝就敢这么说了,可现在当着皇帝的面,太子是不敢表现的这般目中无人的。
皇上便同程瑜琛讲了宋大人这次遇到的难处,原来京兆尹也管断案的,可宋大人这次断了案子之后,那苦主却十分不服,当街拦住了大理寺少卿的轿子告状……
大理寺少卿将此事禀告了上官,皇上一看,也觉得宋学士断的有些偏颇了,偏太子要偏帮宋学士,因此有了今日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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