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健夫的办事效率奇高，他早早通过使馆表达了跟牟钢的合作意向，由大使馆通知了牟州当地和牟钢厂办，顿时引起阵阵惊呼。
这个年代，港澳台的外商的投资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神话故事，更别说更高一级的东瀛大商人。
小村健夫第一批的法兰盘订单就多达五百吨，并提前支付了一百万的货款，
财大气粗的姿态让牟州当地领导目瞪口呆，纷纷要求牟钢必须抓紧动手，必须想办法完成这五百吨的巨额订单。
外商比天大，本来厂里已经初步做好打算先给小岭庄提供一千吨钢坯，可现在也只好取消这个供应计划，全力以赴保证机械厂的运行。
制作法兰盘的工作看上去非常简单，大多数的厂里的老车工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可拿到图纸，看到日标法兰的质量要求时，好几个人立刻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这个日标法兰的表面粗糙度要求也太高了，而且还不能有明显的磕碰痕迹，咱们厂确定能干出来吗？”
“这小鬼子也真有意思，这法兰他们拿回去难道就不镀锌做防锈，弄得这么光洁是要拿回去当镜子用吗？”
“哼，我看又是咱们国企的老毛病犯了，也许东瀛人要求是干到1，咱们厂自己闲的难受加码到10。
按照这个要求，我看咱们一天能干个100公斤就上天了。”
机械厂的工资是按照产量计件发放，可大家吃大锅饭习惯了，如果实在干不出来也不能让大家伙饿死，一般厂里都会按照平均工资发放。
王壮飞大出风头之后，很快就被任命为机械厂的生产计划科科长，来统筹调度这个大订单的生产和后续跟东瀛的联营事宜。
他也早听到了厂里种种不满的情绪，不过他非但没有降低要求，反而一口气招了八个质检员，确保每加工一片都进行严格的检查。
“如果出现质量问题，一定会根据情节严肃处理，
如果质量问题到了无法修改的地步，抱歉，这片不仅不会给工钱，还会按成本价对加工者进行处罚。”
王壮飞把自己刚制定的规章传达给新来的质检员，听得他们各个心惊肉跳。
“王科长，这么弄，只怕是咱们工人的工资都要罚光了。
能不能麻烦您跟东瀛那边协调一下，这法兰能用就行，何必要在外观上这么计较。”
一边的石秀冷笑着哼了一声：
“都按你们的说法，打仗的时候明知必死的冲锋就都不用上了，投降倒是保险一点。”
石秀最擅长的就是一言不合拿部队的那一套往生产上套，
他严于律己，不计较个人得失，可这招用的多了肯定行不通。
见几个质检员一脸苦涩，王壮飞微笑道：
“这有什么不行。
我之前已经跟厂长商议过，把每吨法兰盘的加工费提升到100元，
如果不出现无法修改的质量问题，那月底结算时每吨再加十块钱。
这么多钱，总够他们扣的了吧？”
“多少？！”几个质检员瞠目结舌。
“100，以后还会再加。
怎么，这很多吗？”
机械厂现在没有数控设备，一个熟练的车工操作一台普通车床一个月的极限产量大概在10吨左右，
如果要求严格，势必会降低生产效率，那一个月完成5吨问题也不大。
5吨……
就是500块钱啊！
王壮飞身为劳模，一个月也只有200的工资，加上副食补贴和文娱费用也不过300元，一个车工不用太拼命就能拿到500元，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石厂长，王科长，我们现在想学车工，还来得及吗？”
“如果想学，我们自然是举双手欢迎，但既然车工的工资上涨，其他岗位的工资也不可能保持不动。
特别是你们质检环节，基础工资虽然只有90，但你们每检查出一件有质量问题的产品，都会有1元的奖励——
这一元钱从你们检查出问题的环节扣除，厂里也不吃亏。”
五百吨法兰有几万片，按百分之一的不合格品计算也是一个十分可观的数字，
几个质检员兴奋地连连点头，忙道：
“有科长这句话，我们就有干劲了。”
石秀对这些人的态度依旧不是很满意，他翻了个白眼，轻声嘟囔道：
“现在这些人，干什么都先谈钱，没钱就不干活，真特么的烦人。”
他给自己冲了杯咖啡，喃喃地道：
“我在部队的时候，天天想着好好表现，以后退伍可以去当工人。
嘿，我爹娘都是工人，当时他们一个月的工资才几十块钱，恨不得天天住在车间里。
我记得当时厂里安排加班，厂长看我爹年纪大，没有安排他加班，我爹觉得这是厂长看不起他，当天晚上就卷了凉席去厂长家门口睡觉，我当时觉得工人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事业。
可当了厂长，妈的，我手下怎么都是这些东西——
除了你和那几个老同志，其他人都是不给钱不干活，要是在部队里，我早就揍他们了。”
王壮飞见石秀一脸悲愤，苦笑道：
“厂长，话不能这么说。
咱们牟钢当年建立的时候优先考虑的是备战备荒，也没考虑过什么经济效益。
现在不一样，咱们得卖出产品换来效益才能让大家吃饱饭。”
“当年大家收入都差不多，工人的收入比其他人高了不少，也体面，大家感觉自己是厂子的主人，当然积极性高。”
“现在您能喝上咖啡，我听说指挥的办公室马上都要装空调，
虽说分工不同，他们也代替不了您的作用，但心里这不平衡多少会有一些。”
“要不是咱们劳动力廉价，东瀛又何必远渡重洋，让我们帮他生产这么简单的机械产品？
不只是我们，特区那些老板也是占了劳动力廉价的优势才能接到大量的外贸订单，
生意做好了，我们都能赚到钱，存款到十万、到百万，可车间里的工人辛苦一个月又能分到多少钱？
这在叫他们讲奉献，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石秀沉默半天，感慨地道：
“前几天我问老尹，他家麓麓今年高中毕业需不需要我帮忙安排到厂里工作，老尹果断拒绝了我。
他说麓麓要考大学，要去更大更先进的地方，而不是在这里。”
王壮飞点头道：
“是啊，尹工是老和山大学的高材生，一辈子辛苦惯了，可一辈子的工资甚至没法在老家盛海再买一套房子。
只怕这样高学历的人才以后就要彻底跟牟钢绝缘，也只能趁着现在，多多给他一点关照了。”
“厂长，善待咱们手下的工人弟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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