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年的第三天，林奶奶似乎一下子就灵活了起来。
她坐着轮椅，被推到了院子里。
她看起来精神状态很好，表情温和安宁，能够准确的叫出每个人的名字。
“雾雾，过来。”她对着站在一旁的林雾招了招手。
听着她的话，林雾莫名的难受。
她僵硬的笑了笑，听话的蹲在她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雾雾，奶奶之前给你的糖好吃吗？”她伸手摸摸她的脑袋，笑得很温柔。
林雾定了定神，哽咽的点点头：“很好吃。”
“奶奶放了一大盒糖在奶奶的床头的柜子里，全是给你的。”
“那，那奶奶，要和我一起吃。”她的手紧了紧。
林奶奶喃喃开口：“吃不了了，吃不了了……”
她打起精神，和那其他几个子辈又交代了几句。
没过多久，林爸爸抱着一个大盒子从外面赶了进来。
“妈，这是你爱吃的糖。”
他匆匆拿出一块，想要喂给林奶奶。
林奶奶混沌的双眼看着那奶白色的糖，缓缓的摇了摇头：“不吃了。”
“吃一块吧，嗯？”
他几乎是渴求般的说道，眼中的悲哀已经藏不住了。
林奶奶这个时候的状态已经不对劲了。
她摸了摸林爸爸的脸，“别难过了。”
她这话一出，几个年轻的再也憋不住，纷纷呜咽起来。
林雾也红了眼眶，仓惶的别过了脸。
林奶奶和他说了几句，然后一双浑浊的眼看向了藏在众人身后的林爷爷：“老头子，你不和我说说话吗？”
林爷爷顿了一下，撑着拐杖走到她面前，“有什么好说的？以后有的是时间说。”
他的话虽是这么说，但他的手却打起了抖，轻微的颤着。
“哪还有时间啊，再不说，来不及了……”
她说完这句话，喘了口粗气。
她伸出手朝着秋千的方向指了一下：“我想，坐坐那个。”
林雾连忙推着她到了秋千面前。
几个男人伸出手想要把她抱上去，林奶奶却拒绝了，她从保姆手里拿过拐杖，慢慢的移动到了秋千上。
众人看的胆战心惊。
她如愿的晃了晃，对着林爷爷笑了笑：“你也坐坐。”
林爷爷抿了抿唇，对着其他小辈挥了挥手：“你们走远一点。”
他坐到了林奶奶身边。
其他人纵然想陪着林奶奶，但还是觉得，这个时候，是他们俩的时光。
他们不应该打扰。
于是纷纷走进了屋子里。
林奶奶慢慢的把头靠在了林爷爷的肩上，默了一会儿，说道：“你还记不记得啊？”
“嗯？什么？”他低声问道。
“你第一次来我家，向我们家提亲，我那个时候就是坐在了像这样的秋千上，看见了你。”
他笑了笑：“那么久远的事，谁还记得啊？”
林奶奶不满的拍了拍他：“怎么能忘呢……”
林爷爷没有说话，抬起手揽住她的肩。
“我走了，你要看着那几个臭小子，不许他们欺负雾雾。”
“嗯，好。”
“孟柏年纪小，别告诉他我走了。”
“嗯，好。”
“雾雾的那个男朋友我看过照片，眼睛很干净，是个好孩子，你不要那么反对他们。”
“嗯，好。”
“几个臭小子还是要看着他们的，总不能妹妹都成家了，他们还是一个人吧。”
林爷爷低笑一声：“你怎么还管那么多呀？他们都长大了……”
“是啊，他们都长大了……”她的气息逐渐微弱下去。
突然，她握住了林爷爷的手：“老头子，下辈子，我们不吵那么多架了，好不好？”
“……”
“嗯？好不好？”
“……好。”他哑着声音说道：“不吵架了……”
“真好……”
她的手缓缓失力，另外一只手的拐杖猛然落地。
感觉到怀里的人慢慢的离开，林爷爷笑了，却有不断的泪珠从眼眶中滑落。
“你要等我……”
他喃喃道：“一定要等我……”
他脑中浮现出那一幅画面。
那年杏花烟雨，也是战火纷飞，他被家里长辈逼着去别人家提了亲，却一眼在那微微荡起的秋千上，看到了自己一生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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