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面的月娘不答话了。
马盖三想了想，自个儿傻憨憨的笑了，叨叨道：“你也别害羞，反正只有我们两个。我娘让我要对媳妇好，以后我娶了你，一定会对你言听计从的，但凡我马盖三能做到的，绝对不会让你受半分苦。”
月娘仍旧没有答话，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去回应。
这马盖三虎背熊腰，满脸冷意，谁蓦然瞧见了马盖三，都要悚他三分。
月娘怕马盖三也更多一些。
但今日两人独处，一人驱着车，一人坐在车篷内，隔着一层布帘子，以为是冷漠寡言凶神恶煞的马盖三今日话也显得格外多，叨叨的几十句话里，月娘甚至一个字都没有回答，马盖三仍然乐得滔滔不绝的说话，这下可让月娘仿佛在冰火两道炼狱里煎熬着，额头上早已经涔透出心虚愧疚的冷汗。
车子忽得随着一声吆喝，刹停住了。
原来是外头有一个挑着担子的商贩，脚下的布鞋进了沙子，正站在原地抖一抖脚，听得身后马盖三一声虎啸，连声赔罪，挑着担子往旁边让了路，末了，还能听到路上来往的行人指着马盖三那边方向，“那人长得凶，一瞧着就是不好招惹的主儿！”
行人们议论的声音，透进车窗内，月娘心里头越发没了底。
“月娘，你干啥一直不说话？”马盖三担忧的声音透进来，“没事吧？”说话着，揭开了车门帘子，瞪得大大的眼睛中透出一片焦躁不安，直到看到月娘好好的端坐着，才明显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大手一松，又随着风儿把门帘子垂落，马盖三声线温和劝道，“我知道你脚上疼，也快到了，你再忍忍。”
月娘咬了咬下唇，眼底分明盛满了一片尴尬，“我……我……”
支支吾吾了半晌，月娘什么也说不出口，心脏反而被自个吓得怦怦乱跳。
“什么？”马盖三又揭开门帘子，侧着脸道，“我没听着。”
“我……我有心上人了。”月娘苦着心，鼓足勇气，忽然张口就说道。
马盖三愣了愣，垂下眼睫，先前的热情劲儿一下子焉了，“哦——没事儿，没事儿嘛……”
月娘心里很过意不去，想要说什么，外边又没有大点的动静了，月娘能想到马盖三虎着一张脸，凶神恶煞的模样，不知道要怎么办了。月娘垂着眼睫，心里一会儿想这个，一会儿又想那个，就没有安定心神的时候。无论她想了什么，马盖三在外头都没有再跟她说过话了。
车子停到了宅院门口。
马盖三吆喝一声，“林幺子，滚出来——”
门房林幺子瞌睡虫一下惊醒，睁大眼睛，愣了几秒，才站起身，过去开了门，瞧见了一辆驴车，瞧见了车辕坐着一脸凶神恶煞的马盖三，他一双眼睛里却是盛满暗淡的光芒，林幺子愣神，呐呐问道：“马兄，你何事啊？把我好梦都给吓跑了。”
“别废话，叫两个女的来，把月娘抬进去。”马盖三吼道。
“诶诶。”林幺子心里想着，这马盖三今日是吃了炮仗，脾气臭的也没谁了。
往内里走了两步，林幺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停下脚步，回头望向歪着头望向另一边斑驳墙壁发呆的马盖三，“马兄，我们宅里没几个女的呀，就一个猴婶，也使不上劲，我能充数么？”
马盖三臭着脸，“大娘子不算女的吗？”
林幺子一拍脑子，好像忽然想起来大娘子也算是个女的，可转念一想又不对儿，他先前的瞌睡虫一下子全跑了，林幺子眼底都是困惑，瞧了瞧马盖三，又瞧了瞧垂着车帘子的车篷，指着车篷，问道：“这个，月娘是怎么着了？”
“让你去叫人就去叫人，这么多废话?”马盖三不耐烦地呵斥道。
林幺子心里忐忑不安起来，总不能让他进去请了大娘子出来，碰上大娘子的问题，一问三不知吧。
换个人，这大娘子也不让他随随便便瞧见了，在原则问题上，林幺子就显得有些固执。
好在这时候月娘也反应过来了，揭开窗帘子，一脸苍白的望着咬着牙关死扛着马盖三怒视的林幺子，“我脚受伤了，也不用那么麻烦，林幺子，你来扶我一把吧。”
林幺子闻言就迈开步子，走了过来。
马盖三挡住了林幺子，手一推，“闪开儿，你扶她，还不如我抱她嘞。”
林幺子杵在原地，他是听到些小道消息，知道马大娘看中意月娘，正在给马盖三向大娘子求亲。这事儿，有他马盖三在，确实也不用自己啥事。想了想，林幺子倒退了一步，给了马盖三施展的更多空间，这下可苦了月娘，她一脸尴尬地扶着车蓬壁，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马盖三偏偏就是个粗鲁性格的人，手一揽，一扯，也不管小娘子愿不愿意，都已经稳稳地落到了他的怀里，满身的汗臭味，月娘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眼睛一时间不知道往哪里放，能感受到马盖三胸疼沉稳有力的心跳撞击声，这还是大街上，还有几个路人瞧着这边，月娘心里慌得厉害，只好闭上眼睛，装死了事。
马盖三原本走路是很快的，这会儿瞧见月娘不吭不响的闭着眼睛，鼻子皱了皱，眉头也紧蹙着，好像被他抱起来是一桩特别糟心的事情，马盖三心里恼怒，脚下的步子就刻意放慢了，三步就能走完的路，硬生生让他走出了二十步，一溜烟不慎走到前边的林幺子停下脚步，一边等着他们，一边问道：“马兄，你是不是脚上也受伤了？”
“闭上你那张乌鸦嘴！”马盖三气炸道。
林幺子撇了撇嘴，这马盖三脾气可真臭啊。
马盖三一发脾气吼人，月娘的心跳就更慌乱了，悄悄地睁开一道眼缝，瞧着马盖三下巴的髯须，瞧着他喉结，心里越发害怕了起来，月娘低了声音，“是我不好……”
马盖三哼了一声，“不就是心上有人么？哪儿不好了？我敢生你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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